2014·年末的四天

(一)
早上,教授带着医生护士来查房,说我可以出院。今天,天色昏暗,我心里有阳光。常想起手术台前最后的时间,医生把面罩移到我口鼻上方,轻声说了句:“先吸点氧气。”大概不到一分钟,我就像被拉闸一样突然失去意识,后来被唤醒,已不知过了多久,总觉得是挺神奇的体验,网上流传一觉醒来肾没有的段子,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。这些天,爱在走廊尽头的窗前,听着My Little Airport,从十二层楼的高度,凝视这座城市,就这么站着不愿挪腾半步。病初愈的喜悦,忽然随着出院通知消减了些许,告别39床,脱下病服,又是往日那个我。然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。
这一天,是圣诞节。

(二)
起床后听歌,挖出大学时最爱的其中一张专辑,是新裤子的,气味如此遥远却仍熟悉。打开手机,惊见远在欧洲留学的好友发来信息,说是刚下飞机回来处理爸爸身后事,显示发送时间为凌晨一点多很震惊,竟不知如何作答。叔叔的样貌已经模糊,此刻,不自觉地重组起他的面容,但依旧朦胧。那年,我去她家若干次,一起在天台喝啤酒、逗小狗、聊天,也在她家和她父母同桌吃饭,我好像还记得叔叔的声音,比较浑厚。好友也常提起父亲的话,在黑暗中如何导她走出低谷,俨然是她人生导师。老夫妻从不惑到花甲,相依为命,虽听闻有波折,经历考验后感情深似新婚。简短的电话后,知道叔叔是前天洗澡突发心梗,我无法想象,这突如其来的悲痛何等巨大。
晚上,团契小组年度分享会在火锅店举行,众人同喜乐如大家庭,游戏过后齐举筷,羊肉牛肉红彤彤堆了一桌子,炭火在铜炉里哔啪响,火星飞扬。这是入冬以来,最温暖一夜。

(三)
雨不大,却下个没完,仿佛天也在为好友痛失慈父落泪。殡仪馆离家很远,交通也不太便利,有两个月没摸方向盘的我开着车行驶在并不熟悉的内环路,如同陷进雨雾里的迷宫,三次走错,此时,仪式已开始。匆匆把车泊好,小跑着进了殡仪馆。地很湿滑,我小心翼翼。 找到大厅时,刚好瞻仰遗容完毕,我在门前,看好友和她的母亲等亲属戴着重孝,在灵柩前跪拜。她捧着遗照,从我面前走过,眼睛红肿,阿姨被搀扶着,泣不成声。我跟着大家,看棺木被送上灵车,亲人一路尾随着远去。雨仍在下,我木然站立,看着工人们收拾花圈,摆放好灵车等物,进行下班前最后的日常收拾。此刻,没有感到悲伤,脑袋一片空白,人如世界万物,也是不堪一击,容易消逝的,只是人会用庄重的仪式送别逝者。
不由,我又想起今年清明。
“他妈的……”老爸模仿着姑父的北方口音,对着骨灰盒上小小的照片说道。
姑父弥留之际,老爸刚好摔了脚躺在病床上,再见已阴阳相隔。人们常说要珍惜,现实往往相反,遗憾总在毫无防备时突然袭击。

(四)
今天是个好日子,一家三口兵分两路赴婚宴。为新人感到幸福,却似乎没有羡慕。操办婚宴是如此劳累,让我感到害怕。在红白二事见转换着,就像多年前,春节将至的一天,我走在四处都是鲜花年桔五代同堂的市集,身边驶过一辆中巴,一把纸钱从窗里撒出,在我面前飘散,落在地面。这就是现实,那场景,至今不能遗忘。

我常常想,假如没有付出爱,就不会收获悲伤,然而人活在世上,是无法自我冰封的。2014年末,有点忙,有点太丰富,朋友说,这四天,体验生老病死,虽不尽然,也有点道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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